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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草芥》系列問答

文:馮君藍/刊登於《生活》月刊



1

為甚麼會有「草芥」這個系列的開啓?

我對蕪生的雜草很有親切的情感。猶記得約莫小學二、三年級,我們的班級教室正對著大操場,當下課鐘響,我經常迫不及待的逃出教室,氣喘吁吁的投奔操場外那一大片雜蕪的荒草地。倒臥的剎那,草堆里成群的螞蚱,機伶的為了閃躲我這個粗野莽撞的巨怪,而四面八方蹦跳逃竄。我喜歡把自己隱沒在草坉間,嗅著日照蒸曬的花草氣味、土味,悉心聆聽小昆蟲的行進,草桿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。熱辣的陽光穿透雲隙在風吹草浪間漫舞;蜜蜂,白色、黃色的小粉蝶在野花間忙碌穿梭;我露出衣著的身體給草桿葉尖扎得又刺又癢⋯⋯這一切,再再提醒我,世界存在,而我們正活著的事實;啓示我們,自然萬象唇齒相依、共生共榮的真理;召喚我等,以敬畏的態度審慎的去和大自然相對應,去感悟造物主無所不及的臨在和啓示。二〇ㄧ五年,我從台北到台東去為一對年輕的教友證婚,囍宴結束後借了輛單車到近郊走走,不期然來到一片雜蕪的荒草地,這批照片就這麼發生了。



2

「草芥」作為這個系列的名字,是如何確定的?

有鑒於聖經從頭至尾,表達了神對羸弱卑微者的慈愛憐憫,神甚至甘願道成肉身進入到芸芸眾生、進入到人類的歷史當中,以卑微的姿態與卑微者同在,甚至為之成為十字架的犧牲者,這使得我對「草芥」一詞產生深深認同的情感。




3

通常我們會形容平民百姓「命如草芥」,是指生命的弱小、不堪一擊。聖經裡對人的生命又有怎樣的觀照?

承接天命以解放以色列同胞脫離埃及的奴役統治,走入曠野、走向應許之地的摩西,在他壽終以前,向召他的神,作如是禱告:「主啊,你世世代代作我們的居所。諸山未曾生出,地與世界你未曾造成,從亙古到永遠,你是神。你使人歸於塵土,說:『你們世人要歸回。』在你看來,千年如已過的昨日,又如夜間的一更。你叫他們如水沖去,他們如睡一覺。早晨,他們如生長的草,早晨發芽生長,晚上割下枯乾。我們因你的怒氣而消滅,因你的忿怒而驚惶。你將我們的罪孽擺在你面前,將我們的隱惡擺在你面光之中。我們經過的日子都在你震怒之下;我們度盡的年歲好像一聲嘆息。我們一生的年日是七十歲,若是強壯可到八十歲,但其中所矜誇的不過是勞苦愁煩,轉眼成空,我們便如飛而去。誰曉得你怒氣的權勢?誰按著你該受的敬畏曉得你的忿怒呢?求你指教我們怎樣數算自己的日子,好叫我們得著智慧的心。耶和華啊,我們要等到幾時呢?求你轉回,為你的僕人後悔。求你使我們早早飽得你的慈愛,好叫我們一生一世歡呼喜樂。求你照著你使我們受苦的日子,和我們遭難的年歲,叫我們喜樂。願你的作為向你僕人顯現,願你的榮耀向他們子孫顯明。願主—我們神的榮美歸於我們身上,願你堅立我們手所做的工;我們手所做的工,願你堅立。」


聖經的作者們,一則對生命的羸弱、短暫、無知的侷限發出慨嘆,卻因為天啓而深信宇宙出自一位智慧良善公義仁愛的造物主,他同時也是歷史的主宰與歸宿;因而畢竟沒有落入及時行樂的世俗主義,或是厭世的虛無主義。他們仍然挺身入世,奮力在自身艱困的生命處境中尋索意義,在詭譎的歷史變局中承接天命,在複雜的人性中試圖掙扎出被賦予的神性形象。



4

在天地之中,人的生命是否就高過草芥的生命?所以我們會在生命的卑微時刻,形容如草芥。

按聖經的觀照:「神造萬物,各按其時成為美好」,宇宙萬物自有其存在的目的;好比一個整全身體上的不同肢體、不同器官組織,功能各異卻各司其職,缺一不可,裨益於全體。就此看來「眾生平等」、「萬物齊一」。但聖經同時說到,人被賦予「上帝的形象」,是神與之立約的夥伴,受託照護管理自然之職,是為自然的園丁。在眾生當中,唯獨人有認識自然,進而改變自然的能力,但是,按聖經,所有能力都是為承擔相應責任的配備。可悲的是,眼前人本主義當道的世界,所呈現的正是人對天命的僭越違逆。人假扮神,成了自然的奴役宰治者,為自身不正當的慾望,對自然強取豪奪,終於導致自然的反撲,天災(實則為人禍)頻仍。



5

生命若草,另一層,小草透出的堅韌的生命力也是不能忽視的。聖經里對生命的堅韌有怎樣的解釋?

在觀照自然的過程中,我常常嘆服於自然的靭性,包括人類生命的靭性。公元前七世紀的先知以賽亞,在神啓中說到那位在他之後七百年後降生的彌賽亞(救世主):「壓傷的蘆葦他不折斷,將殘的燈火他不吹滅。」


聖經是反優生學的,耳聾之後的貝多芬,卻能突破身體的殘疾,竪起心耳諦聽,譜寫出偉大的第九交響曲「合唱」;天生缺手缺腳的尼克胡哲,不單沒有怨天尤人,反倒擁有足以安慰激發鼓舞千千萬萬四肢健全卻心靈枯竭者的能力;天生又盲又聾的海倫凱勒,他靈魂的視窗所見,反倒教我們這些耳聰眼明的人,相形之下,猶如睜眼瞎子,耳聰聾人。



6

你覺得,人在自然中到底是甚麼呢?

我寧願讓法國思想家巴斯卡(Blaise Pascal )來回答這個問題。巴斯卡在他的《沈思錄》中寫道:「讓人去思想大自然整體的崇高與偉大吧;讓地球在他眼中,比起整個太陽系運行的軌道所圈劃出的範圍,就只是一個小小的點;而進一步令人驚訝的是,太陽系軌道比起宇宙穹蒼中其他星系所圈劃出的軌道來,又只不過是另一個十分細微的點。浩瀚宇宙之中,每一個星系都有自己的穹蒼、自己的恆星、自己的地球…,儘管我們把觀念膨脹到超乎想像的空間之外,但這些盡其所能的想像,比起事實的真貌,卻只不過是偌大的太空中,所產生的些許些微小的原子⋯⋯人是不成比例的,人在自然界中到底是甚麼呢?從無窮來看是虛無,從虛無看來是全體,是無與全之間的一個中間項,他既看不到他從中而出的那個虛無,也看不到他身陷其中的那個無限⋯⋯然而人的渺小卑微,雖然只像是風中的一枝蘆葦,但卻是一枝會思想的蘆葦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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